老街的街头有个青石小巷子，狭长、幽暗。平日太阳照不进来，只有落日的余晖洒在巷子的高墙上。有摩登女郎偶尔经过，走起路来咯噔咯噔在巷子里回响。

巷子最边上是个修车铺，隔壁是理发店，接着是个照相馆。三个店面的老板是三个老人，修车铺的老人是个秃顶，理发店的老人是个光头，照相馆的老人是个白头。

我每个月几乎都要去一趟巷子，头发是要一个月理一次的；单车骑久了要修一修的；偶尔考试了，换驾驶证了，等等，我也去照相馆照照相。

光头老人的理发店很小，很简陋。他的理发工具全都不带电，一把剪子、一个手动推子、一把刮胡刀、一条磨刀布，加上一条凳子、一个洗脸盆、一个围巾就是他的全部工具了。

他剪头准备工作很充分，工具磨得锃明瓦亮，洗脸盆的水永远都是调和得不冷不热。他拿起剪刀，温厚的手指在你的头发里穿梭，只听得头发一层一层退去，头发像落叶般沙沙飘落。光头老人剪发很慢很慢，一个客人要用1小时，像是在雕刻一件艺术品。不过，他一天只做8小时，忙完8个客人就关门收工。我笑他关门太早了，他说，我一天也做满8个小时啊。现在，年纪大了，该休息就休息，该干点活就干点活。这个年龄，赚不赚钱都不重要了。

所以，他的客人都知道按整点过来。有时候下雨，客人来慢了，他蹲在门口抽口烟，等客来……

如果我的单车被扎了胎或者是要换个零件，秃顶老人把我单车搞好以后，还要给我的单车仔仔细细做一个全车保养：给链条加点油，给轮胎换个气门塞，正一下车把，紧一下车上的螺丝什么的。整个单车在他手里几乎全部摸一遍，他的样子很享受。我有时候等得不耐烦了，急着要走，秃顶老人说，孩子，别急，好单车等于好腿，你要好好待它，它就会好好待你，不让你操心。秃顶老人的生意并不好，因为巷子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行人，骑单车的人多数不从这里过。不过他并不着急，有时候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，眯着眼睛打盹。偶尔有铃铛响，他会一下子蹦起来说：“来了，来了！”

照相馆我偶尔去一次，我挺喜欢白头老人的白头发，梳得一根根竖起来，像钢丝一般。他的收费很有意思，我第一次去的时候问问价钱。他说，当天拿还是隔天拿照片？我不是很着急用，我说隔天拿，因为一般隔天拿比较便宜。他告诉我，当天拿便宜一半，隔天拿贵一半价钱。我当时愣住了。老人说，当天拿便宜是因为我有一个条件，是等够五个客人了就便宜，等不够就贵。我说为什么？他笑笑说，这是规矩。你要想便宜，你必须在这里再等四个人才行。

我很担心，如果我等半天都等不到下一个客人怎么办？不过看在便宜的份上，我坐在那里等。很快，一个客人到了，白头老人对他说的和我说的一样。那个人想了想也坐在那里等，接着，第三个，第四个，第五个都到了，不到二十分钟。我觉得很有意思，白头老人不是他自己在等客人，而是让客人在等客人。

没事的时候，三位老人就聚在巷子头的大榕树下，摆上功夫茶，拿出一副象棋或者扑克牌，三个人娱乐一下。可是，经常不是这家有客人，就是那家有人来，摆上的茶还没喝，象棋还没下。这个巷子里，日子慢得像老牛蹒跚，日子像藏了很多汁那样饱满、浑圆……